叶澜青青

前情    01    02上   02下    03      04     05上    05下    06    07   08   09    10    11上    11下    12     13    14     15

一瞬间失了魂，无法呼吸，连心跳也几乎不曾停掉，萧恒一瞬不瞬盯在“白梓轩“脸上。那笑容倒影眸间，恍惚迷离，亦真亦幻，镜花水月般隔着千重万重生生世世，却又涓滴镂心、刻骨噬髓。世间万物都消失了，只那一笑堪为永恒。

时间凝固在尘世汪洋里，无法自拔，怯懦且无力……灼热缓缓蔓延，爬上了眼窝，模糊了视线，颤抖了心。痛楚，便在此时此刻山呼海啸般将萧恒淹没，撕心裂肺。

“白梓轩”脚步轻柔。他静静走过来，双手捧在萧恒脸颊，低下头，轻轻地，在眉间落下一吻，便似久远之前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……

心血一刻成冰，凝成一线晶莹，悄然滑落……止不住颤抖，萧恒情不自禁捂住口鼻，哽咽却依旧无法扼制。

“白梓轩”将人揽进怀里，额头相抵，温柔呢喃：“我回来了……”

再抑制不住，萧恒失声痛哭，猛地搂住“白梓轩”腰身，手劲大得仿佛跟谁有仇一般。“白梓轩”轻抚他肩背，一任他哭嚎，却不则声。

不知哭了多久，萧恒渐渐平静下来。

无奈手臂紧搂不放，一刻没的放松，“白梓轩”轻叹一声，怜惜道：“万年之约，苦等若斯，是我之过……释……”

这睽违已久的称呼，让萧恒再次情难自已，泪又流将下来，只埋头在“白梓轩”怀里哽咽难言，瓮声瓮气间颤声回应道：“哥……”

“白梓轩”定定神，又道：“释，时间紧迫，仔细听来。今日一见只在须臾，我神魂不全，真身另在他处。得以附体全赖此身魂弱。此皮囊不过魔物傀儡，且务着象，落入圈套，执迷臆想。”

萧恒闻言，心中陡然一空，蓦地退身抬头，一手攥在白梓轩腕上，神色惊疑不定。

“白梓轩”羽睫轻颤，避开萧恒视线，蹙了眉头，显是有苦难言：“释，欲寻真魂，必开神皇陵。待我神魂聚全，我们便可如约……”

萧恒红肿着眼睛，却是一脸茫然，不知该作何回应，只是定定凝视着等了万年之久的人。

“白梓轩”见萧恒一脸难以置信，又抬手描摹起萧恒如画眉眼，柔声安慰道：“信我，此役但成，你我心愿，一朝可偿。此后，便是生生世世，不离不弃……”

“生生世世，不离不弃……”萧恒满眼迷惘，着魔似的喃喃重复着。

“白梓轩”还要再言，却是一阵头痛欲裂，转眼便意识全无，倒在萧恒身上。萧恒紧紧将人拥在怀里，却是一言不发，只盯在白梓轩脸上，目不转睛，面色煞是苍白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不多时，白梓轩悠悠转醒。倏地一阵耳鸣，他剑眉深蹙，不由得扶额揉捏，好不容易耳鸣减息，这才发现自己正被萧恒横抱在怀里，一时间，倒颇为尴尬。

挣了两下，白梓轩仓惶摆脱护持，见萧恒没甚强硬桎梏，心下倒生出几分酸涩。他转过身，背向萧恒，冷漠异常：“最近有点累……刚才……谢了……“说完，他拔腿就走，也不及萧恒回复。萧恒低着头，脸埋在阴影里，对此无动于衷。白梓轩刚走到院门，脚下一住，头也不回，淡淡补充道：“这里的烂摊子让老张处理后续，明天一早，考古队按计划出发！”

萧恒依旧不置可否，一动不动。白梓轩心头更凉，自悔自作多情过甚，于是再不做等，一径去了。

萧恒这一坐，直坐了一夜。破晓时分，东方既白，村里有了响动，他才拖着一身疲惫，回了屋。白梓轩似乎也不曾安稳睡过，当啷着两嘟噜黑眼圈，等在院里，见萧恒回来，也不招呼，立刻起身进了房。两厢无话，气氛凝滞，谁也无心分辩，只默不作声地打包行李。

白梓轩召集起考古队剩余成员，将一切事宜一一作了安排，便打发大家分头行动，各自准备。老张本想劝阻，觑着白梓轩脸色不善，心下发虚，怕惹祸上身，心道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也便作罢。其他人更是“敢怒不敢言”，装着满肚子惊惧腹诽，却只能依令行事，不敢越矩。唯有萧恒与莫夙渊毫无怨言，甚是配合。

虽说一把火烧了补给物资和仪器设备，但老乡们东拼西奏，备下了不少饼子、腊肉，权可充饥，至于仪器，幸而烧掉的基本都是后期维护器材，探测装备因搬进了仓库而“幸免于难”，这也是白梓轩敢于大胆继续考古计划的主因之一，当然“救人如救火”自是不在话下。

村里组织了青壮年劳力登高爬低、搬上抬下，效率倒是出奇得快，不到日中，一切已准备就绪。

一声令下，两辆四驱，拖着干冷尘霾，驶进莽莽雪域，消失在深山银海之中。老张目送白梓轩一行良久，终究是深深叹了口气：“邪祟不详，邪祟不详咧！这是要出大事儿咧！”

一连串大灾小难，使整个考古队士气相当低落，就连素日搞笑担当的理工大“活宝三人组”也没了往日气焰。十三姨格外安静，自己窝在角落里，不吭声，也不纠缠白梓轩，其他两人也便没了发挥的由头。

其他几人更是一个比一个丧气。白梓轩不用说，好脸子从来都是传说。就连萧恒也成了闷葫芦，一路上云山雾罩地抽闷烟。赤峰和莫夙渊就更甭提了，二位一个神出鬼没，一个入定修仙，任他道路多么崎岖坎坷，也雷打不动。

如此这般，一路无话，气氛压抑，终于走到车不能行，只能手抬肩扛，徒步而行的地步。

白梓轩第一次来玉皇雪山是与黄恕一起，结果正如大家所看到的，他们一无所获、无功而返。之后，便是与萧恒的巧遇，由此契机，歪打正着，偏偏让白梓轩找到了神皇陵的线索，也确定了神皇陵的具体位置。

各位看官估计要纳闷了，萧恒和白梓轩不就是上演了一番“野外遇险”、“强暴未遂”、“绑架囚禁”、“日久生情”等等霸道总裁遇上傲娇干货的老套戏码吗？哪来的神皇陵线索，哪来的“盗墓笔记”？这您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。

原也是天缘巧合，无巧不成书。那日他们二人宿命重逢，恰逢雪崩，萧恒一急之下，误打误撞带着白梓轩躲进一个山洞。白梓轩虽说差点“失了身”，但也有了一个突破性重大发现——此山洞并不单纯，看似纯然天成，实则另有玄机。

作为一个学者，学术研究的敏锐性使白梓轩当时就意识到这个洞穴的特殊性。玉皇雪山山脉地处冰川高原，通常以次生洞穴为主，也就是由冰川溶蚀作用形成。而这个洞穴显然属于原生洞穴，这就意味着通道是由火山岩浆与地下空间相互作用而成。当日，白梓轩趁便采集了一些岩石样本，待他脱离了萧恒囚禁（1），便立刻投入了一系列样本分析研究。

果不其然，岩石样本外层几乎被火山岩浆物质完全包裹，而内层却存在着大量不同成分的结构材料。这些结构材料显见的是人工雕琢或调配而成，经过“碳-14”等多种检测方法，终于确定了其大体形成时间，正是上古神皇时代。

这无疑给白梓轩注入了一针强心剂。多年研究瓶颈，竟在身陷绝境中得以突破，无论对揭开他个人身世之谜，还是对于他的课题研究，都是一个里程碑似的重大成果。白梓轩当即启动了“神皇陵”考古计划，由此一系列锋芒矛盾，骤然加剧，风起云涌卷集处，各色人物粉墨登场，直如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
此刻考古队一干人等在白梓轩带领下，终于找到了当日被雪封埋的洞穴。旧地重游，白梓轩心头凄恻不已，回头看向萧恒，那人却是一脸漠然，完全无动于衷，全不付前时诸多浓情蜜意。白梓轩百般不是滋味。恐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“失恋”是何等苦涩，却也是束手无策、无可奈何。

考古队在洞穴所在绝壁下搭建了帐篷。旺仔、榔头、十三姨三个理工大“活宝”身手敏捷，用了半天时间便将探测仪器装配调试完成。

说起为何带这三位来搞事，白梓轩也是万不得已。一则因其专业性。考古是往好听里说，不好听便是偷坟掘墓。从古至今，偷坟掘墓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活，没个几年深造，可不敢轻易上手。虽说这三只，差强人意，总是聊胜于无。

二则因其手段身份。十三姨别的不行，唯有一样莫敢谁何，那便是家族关系网。您若是以为您考个古是您自个儿的事，爱咋地咋地，与谁都不相干，那您就大错特错了。您一家考古，上面有诸多单位机关等着给您筑垒设卡呢。什么国土局、林业局、自然资源保护协会、地方政府等等等等。单只打通这些关节，就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十三姨家大势大，人脉网无所不至，只要他一句话，哪里的关节都不成问题。您又要说了，要说家大势大，白梓轩不成吗？您别说，他真不成！苍雪集团内部相当复杂，别看白梓轩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“二公子”，但处处受制，寸步难行，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十三姨。再说旺仔，旺仔是称霸网络的黑客高手，别看他人肥气虚，但凡有一个键盘在手，那便是呼风唤雨、称霸世界、无所不能。而榔头更不消说，武林高手，拳脚上虽比不得白梓轩、萧恒，但有一把力气和身手，等闲武林中显有敌手。

三则因其天时地利人和。这仨货都属纨绔公子不务正业型，自个儿正经专业油盐不进，偏偏在“歪门邪道”上，个中称雄，偏则这些“歪门邪道”你就用得着。再加上他们正愁没法顺利领到毕业证，此时不坑他们一把，更待何时？于是乎，这仨“活宝”便光荣地加入了考古队。

万事俱备只欠东风。待养足精神，便可动身出发。设备调试完备，日暮已低垂，大家也都已筋疲力尽，考古队一干人等都三三两两挤进帐篷，倒头便睡，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。

白梓轩独自一个帐篷。他辗转反侧，夜不能寐，不知熬到几更，许是倦极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说也是奇，自他遇到了萧恒，噩梦次数便越来越少，直至最后能一觉睡到自然醒。这也是他留恋萧恒的诸多原因之一。此时他已入深眠，却不知有一人已悄悄潜进他帐篷。

自失火那夜开始，萧恒便没在接近过白梓轩。刻意疏远，他能感受到白梓轩伤了心，却只能狠下心肠，不再纠缠，此刻他着实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煎熬，等白梓轩熟睡后，悄悄来到他身边。萧恒深蹙着眉，盯在白梓轩安静如月光的睡颜上，一时忍不住，伸出手指沿着梦中人侧脸柔美线条，轻轻滑过，一任黑暗里眼眶酸热，无法自持，摇头呢喃：“怎么可能不是……怎会不是……”

这边厢，萧白二人各自神伤，那边厢一条黑影，在夜色掩映下，倏地拔上了附近一座绝壁，如鬼如魅。绝壁上月光凛冽，寒风萧瑟，峭崖上已独个等了一人。那人全身玄装，披风兜帽，猎猎生风，硕大圆月下，睥睨万物之上，而此刻，他却似乎一直俯视着山脚下考古队安营之所。

后来者屈单膝而跪，恭恭敬敬失礼道：“属下参见魔尊！”

独立崖头者仰起脸望向圆月，长吁一口气，音色寒凉：“夙渊，火放得恰正当时，很好……”

莫夙渊头埋得更低谦卑道：“属下不敢居功，全赖魔尊统筹。”

“哼哼……”魔尊磁性又低沉地轻笑起来，蓦然转身，披风如翼飞扬，一色乌云浊雾掩住皎月，魔影纷纷，桀桀怪笑。

转眼间，魅影已至眼前，莫夙渊心下一惊，未及反应，已被一只大手捏住下颌，被迫抬起头，如爪如钳。只听那个磁性的声音又一次响起，分外撩拨人心：“你打的小算盘甚是精明，这么多年，你对他依旧不死心吗？呵呵……”

莫夙渊咽了一口唾沫：“属下……属下没有……”

不屑甩弃，魔尊放开她，阴恻恻说道：“贼心不死非汝之过。你我各取所需，天经地义。不过，你要记住，我给你的，我也能收回来。我的东西你若敢有半分觊觎，我便叫你永不超生。”

莫夙渊杏眼灌锋，锐利无俦，却因掩在阴影中敛尽锋芒，只乖顺俯低道：“是。”

*

注释（1）关于萧恒囚禁白梓轩的情节请查看第四章